第二十三章 树深时见鹿
我叫鹿小九，我不是一个人，谦虚一点的说，我是一个神仙。
一百年前的某天，我诞生在一个普通森林里居住的普通鹿群中，伤感的是，仿佛我的出生给世界带来了灾难，在我还没有学会站立之前，发生了一场大地震，从此我和家人分离了。
我出生也是我与家人失散的那个地方，就是现在的迷鹿森林。
从那之后，森林常年被浓雾掩埋，森林的一端，诞生了一个国家，创造这个国家的女人，在我无法学会站立的日子里，收养了我。
她说她叫梵羲，长相是一个10岁的女孩。
她的右眼是金色的，就像鹰的眼睛，她告诉我，那只眼睛是一个神仙给她的，我跟着她，也能做神仙。
十年前，像母亲一样养育了我的梵羲离世了，那只神仙赠送的眼睛，在我寻找了十年之后，终于找到了它的下一任继承人。
我召集了120只蜂灵，背着120只萤火虫，它们为我点亮了前往迷鹿森林的道路，我化为鹿身，火一般奔跑着。
“他的命即便保住了，也很难再醒过来了。”
我在人间认识的最伟大的医生对继承人下了这样的结论，我最好的人类朋友，忘记了自己作为医生的身份，哀伤过度不能自已。
我知道怎么才能救他，所以奋力奔跑，夜间动物的红色血眼在我的蹄声下，像一盏盏小灯点亮，我跑出了风声，跑出了闪电，跑出了春雨。
我停止的地方是曾经和梵羲居住过的木屋，她也是在这里死去，现在，算上全部的蜂灵，她毕生所有的家当都在这间屋子里了。
为了保持生命，梵羲将她的右眼种在神迹山顶采摘的千人花上，我写了一封告之梵羲的信后，将栽着千人花的花盆连根拔起，花朵的根已经深至木屋地板之下了。
“老板：
你在天上过得还好吗？你惦记的继承人的事，我已经给你办好了，他叫英司雨，是个身份显赫的孩子，他是个好人，我会好好帮助他守护好梵羲国的，你放心的睡懒觉吧，不用再熬夜加班了。
九色鹿敬上。”
对了，我是一只九色鹿。
将信点燃，微弱的火光照亮每一只蜂灵后，预示着我们将告别旧的主人，迎来新的主人了，希望新官上来，能更大方一点。
回去的路上，细雨迷蒙，野兽们的眼睛为离开的客人关闭照明，靠着萤火虫的灯光，我们疾如闪电般到达了医学馆。
我像擦汗一样擦着变回人形的脸上的雨水，将封装好的眼睛交给夏馆长。
我忘记了自己是怎样说明的，只记得表达了换上这只眼睛，英司雨就能恢复如初的意思。
总之我应该没有让他们产生一些过分的好奇，并且成功地说服了他们相信我的判断。
比十年更漫长的一夜，漫长得如同英司雨听闻不见的呼吸声。
医生不说，你就以为他早已经死了。
夏馆长和江离连夜为英司雨做了换眼手术，在他们汗如雨下的时候，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花店。
瘫痪在床上，脑海里一幕幕播放着互不相关的画面。
回来的路上，看见躲在王大爷家房檐下睡觉的流浪汉，想起下山时去接已经互相依靠睡着的孩子们，二娃现在应该抱着梵羲娃娃做着惆怅的美梦。
白天所经历的全部灾难，到了梦里都变成酸甜的果子。
我看着眼前敞开的窗户，细细的雨丝接连落入大地，十年过去了，这一方小小的天空仍然清澈透明，我的房间越来越安静，然而却感觉外面越来越热闹了。
过去不曾听闻的声音，失去了昔日的陪伴，就成为了最便宜的朋友，野外的虫子，夏天的蝉，房顶的鸽子，我并不寂寞的受到了他们的陪伴。
我虽不曾孤单，却比孤单的人更安静，想到立刻就会有一个知道神仙存在的朋友，想到不必再去听从野虫的谈话，我躺着都要笑起来了。
于是我提起笔记录今天的事，今晚过去，明天将是这个国家新的纪元了。
“四月初五 晴转雨 玫瑰饼
今日确认继承人为昭武国退位太子英司雨，此人善良友好，英雄盖世，有神人之光辉，对金钱没有概念，是个大方的好人，梵羲国的百姓将会在新一任守护者的保佑下，度过百年浩劫，安定太平。”
长久的盼望，就在停笔的这一刻结束了，墨水还未渗进纸里，快乐却早已化入心田。
放下一切之后的我，仿佛抽干了所有力气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，这一睡就睡过去三天。
当我再次醒来时，是江离敲响了花店的大门，他叫醒我之后，告诉我已经三天过去了。
我惶恐地问：“英司雨怎么样了？”
江离脸色很差，瘦了一圈，他坐在床上说：“手术成功了，可是还是没有醒过来。”
说完之后，眼眶又红了，但是分不出是不是刚刚红的，他的眼睛似乎几天没有闭过了。
我不知道神鹰是怎么把眼睛交给老板的，所以我此刻不知该是什么感受，我不知道答案是什么，所以谈不上害怕和疑惑，也不知道是否不必担心。
我张着嘴，才看见江离的手腕上全是刀子的划痕，我下意识地掏出裤子兜里的手帕。
我蹲在他面前，给身体迟钝了太多的江离的手腕系上手帕，问他：“这怎么弄的？”
“不用系这个，麻醉的时候试的。”江离淡淡地回答。
他居然用这种方法？！
我无力地坐回椅子，说：“你不用担心，可能是力量太大要稍微消化一下，我一会儿跟你去看看他。”
我虽然说着这样玄乎的话，江离却像听懂似的点了点头。我靠着桌子，风从窗子吹进来，吹起书桌上的崭新的书籍，散发出新书的墨臭味。
江离站起来轻飘飘地转身，朝外屋走去，“我拿点药花。”
我嗯了一声，没精打采地歪着头，眼角瞥见了一个过去以同样角度出现在我眼中的图案。
风吹翻了书页，阳光照透了纸张，让它在书中闪闪发亮。
那曾经刺透我双眼的闪光的月亮！
与江离的对话仿佛让我回到了初次相遇英司雨的那一天，江离看了一眼蜂箱，又四面环顾了药花，外面不时响起他家的狗的吠声。
睡了三天，从四月初三到初五，难道一切都是梦吗？
不，不是的，因为蜂箱已经空空如也，药花也衰败蔫萎了，今天不是四月初五，已经是四月初八了，这一切，都不是梦啊。
因为三天没有进食，我可能低血糖的缘故，冷汗狂冒，心悸难忍。
如果不是因为低血糖，还能因为什么呢？
因为我被彻彻底底地耍了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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